□楊延哲
我每年都要看一遍《士兵突擊》,當熟悉的背景音樂《軌道》響起,我的眼眶總會因為某些情節濕潤,尤其是在山里的黃昏中,容易讓人想起舊事,想起自己經歷過的士兵突擊。
高中的時候最喜歡鋼七連連長高城。那時候他是鮮衣怒馬少年郎,充滿青春熱血激情,滿眼都是一身剛正之氣,在我內心深處種下了難以言喻的英雄情結。少年的夢透過玻璃窗,在課桌上、試卷上一寸一寸地發亮,是七連長照耀著我那忙碌又迷茫的青春路。
“我的路有很多條,但我總是選擇最難走的那一條。”三年的軍校,一年的排長,三年的連長,高城作為鋼七連五十七年連史上最后一個連長,他驕傲嚴格,所以他看不上許三多,看不上他被自己家的坦克嚇得舉手投降,看不上他的木訥愚笨走不好隊列,看不上他訓練暈車演習出錯。在高城眼里,許三多是一頭騾子,沒資格成為七連的兵。我也打心眼里討厭這么傻的許三多。
歲月悠悠,轉瞬間,那個在課桌前編織夢想的青澀少年,也身披戎裝,腳踏步戰車。軍旅生涯,如同一條蜿蜒的河流,時而平緩,時而奔涌,帶我穿越了青春的迷茫與激情。
“好好活就有意義,有意義就是好好活。”日暮黃昏下,我最喜歡在山頂的哨位上,望著連綿的戈壁荒漠,思考著這句話的哲理。曾經我看不上的許三多,現在就真真實實地坐在這。
我呆呆地望著天邊的火燒云燃燒,看著慢慢被黑暗吞噬著斑駁的金黃,任憑天的盡頭,幾十根裝著扇葉的桿子,一邊發電,一邊切割黃昏。
兩年的時光,不短不長,但足以深深地體味到許三多的成長。
荒漠戈壁上,直升機的轟鳴聲時而清晰,時而遙遠,那閃爍的夜航燈成了黃昏的星星。旁邊山上,藍軍的坦克炮口不知何時對準了我們,靜默而威嚴,而我們,則是那不經意間闖入其視線的“獵物”。山下的車隊還在疾馳,拉起長長的沙塵,不知道來的是物資補給還是突如其來的檢查,連忙用對講機通報,讓路口的哨卡探探虛實,好酌情準備。
飯里的沙子除了硌牙沒有一點味道,風中倒是裹挾著沙蔥和馬糞的清香,夏末的燥熱好像也乘著綠皮火車由南向北,在這荒涼的草原上得以大顯身手。說是草原,卻沒有半點書本上水草豐美的場景,用荒漠來形容更為確切,貧瘠,甚至殘破不堪。裸露的山巖,稀稀拉拉的針茅草,一簇一簇的,勉強將這片荒地覆蓋成綠色。只有沙蔥開著些紫紅的花,帶來詩意的色彩,而我總是在想象那些啃食沙蔥的小羊吃起來該有多美味。
我們十幾個人在帳篷下和一堆物資擠著,席地而眠,夜里起床站崗踩著了誰的腿、踢走了誰的鞋,早已稀松平常,但是抬頭望向那璀璨的星空,心中涌動的浪漫與震撼,卻因無人共賞而略感遺憾。但清晨的陽光總能驅散這份落寞,每天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抖抖褥子上的沙土,再一股腦兒塞進背囊,沒有了繁雜的內務,早上的心情也舒暢不少。
大多時候,打開帳篷門,滿目都是碧藍的天空,早晨的朱日和,干凈得透徹,流浪的白云疾馳而過,云縫間瀉下忽明忽暗的陽光,這時候的荒漠,安詳沉靜。戰友們各自忙碌著,卷起帳篷的窗戶,掃干凈抖在地上的沙土,支起吃飯的桌子,從背囊里掏出大大小小的盆和碗筷。老班長在朝陽中喝著稀飯,吃著饅頭,下飯的菜有時是涼拌豆腐絲,有時是熗炒綠豆芽,他倒是來者不拒,怒目圓睜,只看見張嘴,不見咀嚼,用不著細細咂摸,臉上的滿足已然浮現。我也不敢愣神,稍慢些,就得餓著武裝越野了。
太陽升得越來越高,升到頭頂的時候,就該呼喚不知在幾個山頭外的戰友了,像極了小時候在田邊呼喊勞作的家人回家吃飯,呼喊的童聲順著光陰變成了對講機里的“各排集合帶回!”沒有聒噪的蟬鳴,集合帶回的歌聲悄悄鉆進了白云里,落在沙土上。于是,朱日和每顆沙子里,都存放著戰友的快樂。
“光榮在于平淡,艱巨在于漫長。”在朱日和演習的日子平淡又漫長,不過這里沒有草原五班的閑適,也沒有許三多修路的執著,但因為這平凡與枯燥,才鑄就了堅韌的意志。
“一個人的身上,是重重疊疊的死亡和重生。”憨傻的許三多在草原修一條公路,鋪向了自己內心,也鋪那些在平淡日子里沉淪的人。是活著還是死亡,是堅守還是放棄,草原五班就是答案。部隊從不是刻板的圍墻,也困不住自由的靈魂。它滋養著不舍鋼七連解散的高城、在車里路過天安門的史今、拉開求救彈的伍六一、殘酷詭譎的袁朗、尋找枝枝蔓蔓的成才,更是各個時刻的許三多,還有二十來歲的我。把青澀和怯懦磨滅掉,被光芒照耀,死亡又迅速重生,最終肆意成長。
“早熟的人又晚熟,驕傲的人又急性。”
在經歷了那個充滿枯燥勞累的日子里,我終于知道了,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我希望我成為許三多!
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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