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宏
車一爬上塬,我便覺得自己就像從倒扣的瓦甕中鉆出來一樣,氣也順了,眼前也豁亮了。
我透過車窗貪婪地盯著那一片連一片的麥田,一切都是郁郁蔥蔥。
平坦的公路上,車子跑得更快了,我感覺那滿車的家鄉口音突然更親切了。我伸長耳朵認真地尋聽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發音,只聽著那一模一樣的發音就足以讓我陶醉。
此刻我感覺自己坐的不是班車,而是老家的土炕,我聽的不是別人在說話,而是父母對我絮叨。要說還差什么,那就差一碗熱攪團下肚,就差父親那又濃又嗆人的旱煙味。車在飛奔著,我知道自己離老家越來越近了,不由得更加興奮起來。
要說自從參加工作,回家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但有這樣的戀家、思愛、愛家的心情也才是近幾年的事。人常說五十知天命,至于“知”的是什么,我沒有仔細探究過。而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突然愛回家了,老家也愛入我的夢境了。我常常回憶老家的一草一木,以及老家的人和事。
鄉村公路兩邊的玉米長勢很好,那綠很厚重,綠得讓人難以置信,綠得讓人震撼。看著這慵懶、無欲無求的鄉村,貪婪地吮吸著鄉村特有的氣息,我仿佛進入了一個歷史,進入了一個故事,進入了一個沒有圍墻的城堡。
我在老家的院子里踱著碎步,仿佛和那老槐樹枝頭的麻雀對話,又仿佛能聽懂后院里那頭老母豬幸福地哼哼聲。我喝了一口剛從那口老井吊上的水,井水是甜的;我咬了一口母親剛出籠的饅頭,饅頭也是甜的;我伸手摸了摸父母的土炕,土炕是熱的。而我心里是安靜的,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前院后院走著,仿佛在丈量著這個老院子生命的長度,丈量著父母生命的長度。
我知道,我回家是偶然的,父母將在這個院子里老去卻是必然的。生命就在必然和偶然中延續,一切也都在必然和偶然中延續。
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沒想。我心里干凈得如同一把大笤帚掃過一樣,突然覺得自己一個世紀之后站在這個院子里——還是眼前這個樣子。父母都還在,母親依舊院前院后忙碌著,父親還在不住地咳嗽著,端著茶垢斑斑的茶杯。井水依然是甜的,母親蒸的饅頭依然是甜的,父母的土炕依然是熱的,麻雀依然在樹枝頭喳喳著,那頭老母豬依舊在后院里幸福地哼哼著,老得快掉了牙的電視里秦腔依然在吼著。
我依然滿院子走著,覺得一切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感覺家里的一切都盯著我,問我是誰,問我從哪里來?我理直氣壯地大聲告訴它們:“我就是這里的主人,永遠都是!”
我不再想多說一句話,只有聽的份,只有感受的份。我心里仍然靜靜的,靜得幸福,靜得出奇,靜得安詳。我的腳步也突然輕盈起來,感覺自己飄了起來……
“快吃飯吧!”母親走出廚房來喊我,此刻我覺得肚子確實是餓了,也突然感覺我帶著自己的靈魂回家了。
我徹徹底底回家了。
家,其實不是一座座房子,不是一個個院落,而是血濃于水的親情,是靈魂的皈依,是心中那盞永不熄滅的燈,是我們永恒的廟堂。回家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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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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