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女首富張茵辦的是“血汗工廠”——這是香港“大學師生檢查無良企業行動”（SACOM）的調查結果。這個結果出來后，大家當然是對張茵一頓斥責：“血汗工廠”本就不光彩，而她還當過首富，為富不仁就愈加不光彩；而最重要的是，她作為政協委員，今年兩會提案反對《勞動合同法》，還說是為了國家利益，如今的事實證明她是“自擺烏龍”，前后對比，簡直可恥！
但依照我的經驗和認知，還是多留了個心眼。當年富士康“血汗工廠”事件，至少讓我明白，“血汗工廠”也分“三六九等”，像富士康那樣的廠子，讓勞工權利有很好保障的外國人看，算得上不人道，但比起我們印象中珠三角那真正悲慘的“血汗工廠”，還是不一樣的。所以就有“走后門”進富士康工作、工人嫌加班少等與“血汗工廠”形象不符的事情。
這次調查“玖龍”的是香港學生，他們也是從勞工權益好的地方而來，高標準之下自然是嚴要求，會不會“玖龍”是又一個富士康？我詳細了解了相關信息：一方面“玖龍”有不簽勞動合同、沒有休假、罰款嚴苛、工傷頻發等“血汗”證據；另一方面“玖龍”正式員工待遇很好，吃住、交通等福利也不錯，這又與“血汗”相悖。我不敢說兩方面信息完全屬實，但“玖龍”的廠子和員工宿舍的照片是看到了，環境算整潔、設備算先進，1500元左右的工資也不低了，按某些人的說法：“這叫血汗工廠，恐怕中國每個企業都可以冠以此名。”因此我不反對把“玖龍”稱為“血汗工廠”，但更準確地說，不妨叫做“非典型血汗工廠”，以示與“典型”“血汗工廠”的區別。
而在中國，這種“非典型血汗工廠”，恐怕與“典型血汗工廠”一樣多見。因為中國勞動密集型的企業，從嚴格意義上說，不管外資內資，又有幾個能脫掉“血汗工廠”的嫌疑？前幾天的GE“血汗工廠”事件，和這次的玖龍如出一轍。而去年，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都被指違規用工。因此，所謂是不是“血汗工廠”不是問題，“非常壞”和“不那么壞”才是區別。富士康、GE、玖龍等，因為其外資身份或經營得不錯，還算是矮子里的將軍。
老實說，“血汗工廠”其實是很簡單的事，它的形成原因是：1中國一些勞工沒有自己的工會，因此無法和資方談判；2制度成本太高，所以民企生存艱難，就在人力成本上節省，而法制不起作用，資方可以為所欲為；3該由政府承擔的社會保障幾乎沒有（新出臺的《勞動合同法》把這一部分轉嫁給了企業），工人就愈發“慘”。而要讓“血汗工廠”消亡，也只有解決了這三個問題。
明了“血汗工廠”的成因，就知道“非典型血汗工廠”是怎樣形成的。一方面，一些民企脫穎而出，像“玖龍”這樣，規模也擴大了、管理也正規了，錢也賺了不少，只要不是老板太貪婪太壞，想必也不用在人力成本上死磕，所以工人待遇還不至于很“血汗”；另一方面，資方仍舊是絕對強勢，老板如果不是太善良太好的話，想必也不用對勞動法規執行得那么認真，所以這些工人和國外福特那樣的汽車工人的待遇差距尚不可以道里計。
在上面提到的三個問題不解決的情況下，“血汗工廠”在內地只有靠媒體的曝光來監督改善，而香港大學生這次介入，其實和媒體起到的作用一樣。
不管是媒體還是香港這樣的社會組織，都不能治本，但總是有積極作用。特別是SACOM這次提出 “玖龍紙業立即公布其工傷事故數據和詳情，改善安全健康條件；要求張茵立即引咎辭去全國政協委員職務；希望個人和機構投資者以沽出和拒絕購買玖龍紙業股票等方法，向該企業施壓；希望玖龍紙業的主要投資者和重要客戶，立即向玖龍紙業施壓，以改善其勞動條件。”——在中國發展不錯的民企紛紛尋求上市，而納入到國際體系中的中國企業，在勞工權益上也不得不和國際接軌了，SACOM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張茵大概想不到自己會成為批評 “血汗工廠”的靶子。的確，在內地她本可“高枕無憂”，但在資本運作上急著與國際接軌的張茵們，顯然在勞工權利的保障上，還守著 “中國國情”。敲山震虎，脫掉 “血汗工廠”的帽子，就先從 “非典型血汗工廠”開始吧。
還有，如果我們內地的大學生也能學學人家SACOM，而不是靠抵制家樂福來排解空虛，中國的進步又會快些。 （張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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