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的成長體驗里,“讀閑書”并不被老師、家長所支持。上學時,“讀閑書”就被視同于不務正業,會讓學生從學習中分心。至于什么是“閑書”,有人認為不入經典的課外讀物就是閑書,有人認為用于娛樂的書籍就是閑書。最嚴苛的觀點大概是:除了教材和必要教輔資料以外的書,都應該被打入“閑書”之列。
“鼓勵大中小學生利用周末、假期等時光多讀有意義的課外‘雜書’‘閑書’。”浙江省印發青少年學生“愛閱讀”讀書行動方案,被寫入這份官方文件的“讀閑書”引發關注。值得肯定的是,這個文件并沒有明確說什么是閑書、什么不是閑書,而是把“讀閑書”放在實現“沉浸式閱讀”的方法手段之列。
以一本書的“娛樂性”來判定“閑書”與否,本身就存在極大的模糊性。比如,一些擅長理性思考的人可能捧著一本通俗小說覺得味同嚼蠟,而把鉆研高等數學教材當成閑暇時光的樂趣。而在社會的一般認知里,通俗小說更容易被打為“閑書”,高等數學教材總是“正經書”,而“正經書”是不該被用來娛樂的。
“閑書”也不宜用“有沒有用”來武斷定義。人的大腦是一個復雜的網絡結構,很多創新創造都是通過聯想產生的。讀書的過程,就好像在人類現有知識海洋里拾撿拼圖,你永遠不知道哪兩塊拼圖能夠連接在一起,產生新的知識、推動新的發現。一本“閑書”,也許今天看僅僅是人類知識創造的“邊角料”,但在未來的某一天,有可能成為推動文明進步的“助燃劑”。
文學家是“讀閑書”的提倡者。魯迅在《讀書雜談》就如此表態:“譬如學理科的,偏看看文學書,學文學的,偏看看科學書,看看別個在那里研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眾所周知,學醫出身的魯迅,在個人的閱讀書單里有不少自然科學、博物學的書。據載,他收藏有多本德語植物學著作,包括《隱花植物——海草、菌類、地衣、苔蘚、羊齒類植物》《美國賓夕法尼亞州所產苔蘚類與蕨類植物目錄》等。
文學寫作要求廣博的知識積累,“讀閑書”可以說是工作所需,那么追求“尖”和“專”的自然科學家是怎么看待“閑書”的?比如,中國科學院院士周忠和上大學時喜歡讀武俠小說,還喜歡讀李澤厚的美學著作;空間科學與探測技術專家吳季翻得最勤的“閑書”是《小王子》,還向年輕人推薦《約翰·克利斯朵夫》;半導體物理學家姬揚讀碩士時,從同學手中借了一本《黃金時代》,讀了以后愛不釋手,主動找來王小波的其他作品閱讀。
曾有人問作家汪曾祺:“你的修養是怎么形成的?”他的回答是:“古今中外,亂七八糟。”與老一輩知識人相對純粹的閱讀環境相比,當代人所處的閱讀環境更加復雜。一方面是碎片化閱讀失去焦點和專注力,另一方面則是投喂式的平臺內容分發,更容易產生“信息繭房”、刻板印象。強調讀“閑書”的意義,就是肯定閱讀者的主觀能動性,憑著興趣“上天落地”,進而形成理性、成熟的思維修養。
不容忽視的現實是,在娛樂樣態多種多樣的今天,“閑書”的吸引力正面臨極大沖擊。在沒有互聯網的時代,課桌里藏本武俠小說就是“危險”的娛樂了,而現在,手游、短視頻、社交軟件,哪樣不讓人更加“沉迷”?哪樣不在搶奪時間的能力上“一山更比一山高”?有理由擔心,如今讓教育工作者操心的早已不是學生“讀閑書”,而是“不讀書”,在學業壓力和電子娛樂的雙重擠壓之下,“非規定的閱讀”面臨更尷尬的境地。
政府文件專門提到“讀閑書”,引導學生“整本書”閱讀、沉浸式閱讀,既是對“閑書”的正名,也是對閱讀的挽救。其實,不管是用于消磨時光,還是出于探索未知領域的興趣,年少時擁有一段無拘無束“讀閑書”的時光,不僅能在拓寬知識廣度的基礎上,找到符合自身志向的深度閱讀的入口,也終究會增加生命的厚度,留下一筆受益終生的財富。□王鐘的
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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