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
拍攝實景演出短視頻。新華社記者 王建威 攝
40多年前,中國報紙傳媒興起,一種叫小小說的文體也隨之風靡一時,成為“頂流”。當時報紙的副刊大多都會出現小小說這種短小精悍的文體,當然名稱不太一致,有的叫一分鐘小說,有的叫超短小說,有的叫微型小說,《北京晚報》則取名為“一袋煙小說”,林林總總的說法,意味著一個快捷消費文學時代的到來。其實,這種短小篇幅的小說早就有之,中國古代的《世說新語》每一篇只有幾百字,魯迅先生的《一件小事》也只有一千多字,海明威的一些短篇小說也非常精短,但那時候并沒有把它們從短篇小說的領域單獨劃分出來。就閱讀者的心態而言,讀《一件小事》和海明威的短篇小說,與后來讀小小說的心態是不太一樣的,讀小小說時的心理預期更為放松、更具消遣性。小小說其實具備了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的基本框架和藝術形態,只是因為“取悅”讀者,更凝練,也更速成,成為文學的“輕騎兵”。
如今短視頻的出現,其迅猛程度超過了當年的小小說,形態上與當年的小小說卻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作品的篇幅和傳播度,尤其是兩者都擁有超級的流量域。流量域是現代傳媒出現之后產生的一種傳播“場”,流行是流量域最基本的外在形式,而商業效應是流量域的衍生效果。在大眾視野中,短視頻常常和另一些詞聯系在一起,比如快餐化和碎片化。從網絡用戶層面來說,快餐化和碎片化不是新詞,早在微信公眾號興起時碎片化閱讀就已經被詬病,面對技術的發展,知識分子卻也沒能提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碎片化閱讀的問題。短視頻之所以具有如此大的用戶群體,在短短幾年內就在公共層面參與了社會的建設和發展,背后的主要原因或許更多來自短視頻的創作者。短視頻的重點并不在于“視頻”,而在于“短”。短視頻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抓取流量,讓更多人觀看自己的視頻,關鍵的要素是“內容”生產,也就是在幾秒鐘之間輸出的內容要博人眼球,讓用戶在幾乎來不及理性分析的時間內最大限度地獲取關鍵信息。
相比于傳統傳播媒介,短視頻生產端的另一個特點是“生產權力”的下放。簡易便捷的拍攝創作手法,讓每一個社會個體都有了成為“作者”的可能,所見所想所思所感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通過一部手機完成與世界的溝通。因此,短視頻的創作者群體更加多元。
短視頻的生產和接受都不受地點的限制。創作者可以在任意場景拍攝,而網絡用戶同樣可以在任意場景中選擇打開視頻平臺來消費,當下常見的一些生活場景中,公交車上、地鐵上等擁有陌生屬性的場所和地域都有短視頻的身影。在這些公共空間中,短視頻是消磨時間的利器,帶來的用戶體驗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公共空間的陌生感,這一方面增加了用戶需求黏性,另一方面也導致了“周圍”的消失。失去與空間建立的聯系之后,個體的存在被無限地強化。躲進網絡世界讓個體與外界的隔絕加劇,現代化進程中人的孤獨感越來越深,這加劇了個體對網絡的依賴,于是短視頻的社交需求變得更加具體,催生出不同于以往的社交模式,這種社交模式同樣不需要社會空間的參與。
和小小說比起來,短視頻不只是文學的場景或電影電視的場景,還是一個高度融合和綜合的信息超市。之前電影電視的各種類型比如紀錄片、故事片、科教片、新聞紀錄片、政論片等都在短視頻領域得到巨大的發展和繁榮。而且流行的短視頻平臺幾乎都兼具了社交屬性與工具屬性。人們通過短視頻獲得更多的資訊和知識,這是短視頻的工具屬性,而目前的短視頻又在工具性方面有了更大的綜合性。短視頻行業涌入了各種各樣的行業分享者,相較于之前的網絡平臺,短視頻把所有門類都涵蓋進來,成為一個無所不包的大熔爐,它也打破了各個門類和行業之間的壁壘,帶來了更好的用戶體驗,比如農戶種植、修驢蹄、英語教學、古詩詞賞析等內容,在此之前這些不太可能在同一個平臺出現。
隨著傳播的行業化,自媒體短視頻也越來越專業,這也為想進入此領域的自媒體博主帶來不低的門檻。為了更好地適應新的傳播環境,短視頻催生出更多新興的行業,如視頻剪輯師、文案寫作者、內容策劃者等,這些職業在傳統媒體時代就已經存在,但短視頻的出現加速了行業的專業化和量產化。互聯網公司、視頻審核員、評論審核員、電商平臺的背后服務者等是中間端,他們是切實的受益者,享受著短視頻帶來的流量紅利。而短視頻受人詬病的地方是其帶來的沉迷問題,海量的資訊讓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大數據時代,人工智能把人困在了信息繭房中,在短視頻的接受者這里,每個人又成了那個“井底之蛙”,短視頻帶來的是“井壁”上那些五彩斑斕的裂痕與青苔,實際上很少有人能走出那口井,更遑論看到井之外的天。
短視頻的接受者被一條又一條的信息留住,算法不讓接受者們產生“厭倦”,你永遠在期待下一條視頻。一個人的喜好被分析得明明白白,因此,“沉迷”“上癮”本質上不是短視頻的問題,而是所有和互聯網有關的行業都在面臨的問題。現在很多人在批評互聯網時代信息定向傳播造成了信息繭房,其實在農耕時代,信息也是不對稱的傳播,只不過當時受制于物理空間,一個村子就是一個語言和文字的繭房,在村子里傳播的信息都是村繭房的產物,或者是經過村繭房處理的信息,村外的信息接收不到或者被限流。如今短視頻構成的一個個信息村,雖然沒有空間阻隔,但受限于人們認知結構的狹窄單一,并沒有擺脫類似于農耕時代村繭房的制約。
短視頻的接受者們要離開信息繭房還有可能嗎?答案是肯定的。不少醫學研究證明,短視頻成癮與用戶的一些心理狀況息息相關。更容易掉入短視頻時間陷阱的,往往是那些在現實生活中缺乏被認可的人,于是他們將更多的注意力投入網絡世界,這是一個共性的心理狀態。要杜絕沉迷上癮的問題,根本上還是看個人意志力。簡單來說,明確每天在現實生活中所要完成的任務,到達這一目標之后再進入短視頻世界,這樣既可以減輕長時間刷短視頻帶來的負罪感,又可以借助海量短視頻拓寬視野。碎片化知識攝入雖然不成體系,但是為個體提供了知識的豐富度,短視頻為個體打開一扇學習之門。個人完全可以通過興趣在互聯網上學到更為廣泛和專業的知識。人們常常苦惱的是面對短視頻的信息繭房問題,好像有被技術牽著走的感覺,但我們也要更加明確,技術是為人所用,而不是技術在使用人,只有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才能讓技術發揮更好的效用。
綜合起來看,短視頻是時代的產物。只不過今天我們面臨的問題實際上更為復雜,加之不斷更新的技術革命,內容生產者很難保證有持續的內容優勢,而接受者如果不從內到外尋求改變的話突破信息繭房也很難。接受者也是學習者。短視頻的發展離不開專業化的路徑,越來越多的內容博主加入短視頻中來,為知識的傳播提供了很大的便利。短視頻從縱深處開拓了我們的活動空間,我們眼睛的視力不再是一點五,而是一點五的“N次方”,當然我們的心智有沒有隨之擴容也不好說。淺閱讀對心智的影響還有待于時間來驗證。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流量域。流量域的變遷,是隨著平臺的變遷而變遷,從古代的話本書場、戲劇,到現代的報紙、文學、影視,再到網站博客、微博微信,再到今天的短視頻,都是流量集中的區域,都是眼球經濟的聚集地,滋生出人氣、商業、經濟、貿易,也涌現出一些代表人物,當然不久又隨之煙消云散,新的平臺、新的載體、新的傳播形態仍會以更新的方式創造新的流量域。
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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